宋·苏轼
吾闻橘中之乐,不减商山。岂霜馀之不食,而四老人者游戏于其间。悟此世之泡幻,藏千里于一班,举枣叶之有馀,纳芥子其何艰,宜贤王之达观,寄逸想于人寰。袅袅兮春风,泛天宇兮清闲。吹洞庭之白浪,涨北渚之苍湾。 携佳人而往游,勤雾鬓与风鬟,命黄头之千奴,卷震泽而与俱还,糅以二米之禾,藉以三脊之菅。忽云烝而冰解,旋珠零而涕潸。翠勺银罂,紫络青伦,随属车之鸱夷,款木门之铜镮。分帝觞之馀沥,幸公子之破悭。我洗盏而起尝,散腰足之痹顽。尽三江于一吸,吞鱼龙之神奸,醉梦纷纭,始如髦蛮,鼓包山之桂楫,扣林屋之琼关。卧松风之瑟缩,揭春溜之淙潺,追范蠡于渺茫,吊夫差之惸鳏,属此觞于西子,洗亡国之愁颜。惊罗袜之尘飞,失舞袖之弓弯。觉而赋之,以授公子曰:乌乎噫嘻:吾言夸矣:公子其为我删之。
宋·苏轼
始余宵济于衡漳,车徒涉而夜号。燧松明而识浅,散星宿于亭皋。郁风中之香雾,若诉予以不遭。岂千岁之妙质,而死斤斧于鸿毛。效区区之寸明,曾何异于束蒿。烂文章之纠缠,惊节解而流膏。嗟构厦其已远,尚药石之可曹。收薄用于桑榆,制中山之松醪。救尔灰烬之中,免尔萤爝之劳。取通明于盘错,出肪泽于烹熬。与黍麦而皆熟,沸舂声之嘈嘈。味甘余而小苦,叹幽姿之独高。知甘酸之易坏,笑凉州之蒲萄。似玉池之生肥,非内府之蒸羔。酌以瘿藤之纹樽,荐以石蟹之霜螯。曾日饮之几何,觉天刑之可逃。投拄杖而起行,罢儿童之抑搔。望西山之咫尺,欲褰裳以游遨。跨超峰之奔鹿,接挂壁之飞猱。遂从此而入海,渺翻天之云涛。使夫嵇、阮之伦,与八仙之群豪。或骑麟而翳风,争榼挈而瓢操。颠倒白纶巾,淋漓宫锦袍。追东坡而不可及,归哺歠其醨糟。漱松风于齿牙,犹足以赋《远游》而续《离骚》也。
解 析
《洞庭春色赋》与《中山松醪赋》,均为苏轼撰并书。此两赋并後记,为白麻纸七纸接装,纸精墨佳,气色如新,纵28.3厘米,横306.3厘米,前者行书三十二行,二百八十七字;后者行书三十五行,三百十二字;又有自题十行,八十五字,前後总计六百八十四字,为所见其传世墨迹中字数最多者。
前者作於公元1091年冬,後者作於公元1093年,为苏轼晚年所作,苏轼贬往岭南,在途中遇大雨留阻襄邑乾明寺(今河南睢县)书此二赋述怀。自题云:“绍圣元年(1094)闰四月廿一日将适岭表,遇大雨,留襄邑,书此。”时年已五十九岁。
苏轼 像
苏轼的《洞庭春色赋》和《中山松醪赋》中的“洞庭春色”和“中山松醪”均为酒名。绍圣元年(1094年)四月,定州太守任上的苏轼,获“讥斥先朝”的罪名,被罢免了端明殿学士、翰林学士、定州太守等职,贬为英州(今广东英德)军州事,随即又降为左承议郎,赴职途中又贬至惠州。从定州至英州相距数千里之遥,时苏轼已是年近花甲之人,备受劳顿。
行至中原襄邑时遭遇大雨,遂住宿于乾明寺。乾明寺主持吴传正,乃苏轼世代故交。在此驻足,正可与之叙怀。及至寺中,方知传正已外出云游未归,只有其外甥欧阳思仲在寺内留守。欧阳思仲得知此乃大名鼎鼎的苏东坡到访,不敢怠慢,遂为先生接风洗尘,以好酒款待。席间皆为传正的高风人品赞叹不已。
早在元祐六年(1091年)苏轼任知颍州时,他曾写下《洞庭春色》赋一篇,友人传正甚爱之,一直恳求为他亲书其本。近来,苏轼又作《中山松醪》赋一篇,不减前作,可惜此时吴传正不能亲睹分享,甚为遗憾。欧阳思仲遂取李氏澄心堂纸、杭州程奕鼠须笔,再以传正赠予的易水供堂墨,苏轼遂将两篇赋一并书录,授予欧阳思仲,令其转赠吴传正,并嘱其深藏存好。轼曰:“传正平生学道既有德矣,余亦窃闻其一二。今将适岭表,恨不及一别,故以此赋为赠,而致思于卒章,可以超然想望而长相从也。”又于二赋后记曰:“始安定郡王以黄柑酿酒,名之曰‘洞庭春色’……后余为中山守,以松节酿酒,复为赋之。以其事同而文类,故录为一卷。绍圣元年闰四月廿一日,将适岭表,遇大雨留襄邑,书此。东坡居士记。”
此二赋皆为咏酒之赋,频于用典,联想丰富;婉转含蓄,豪气如初。书法更显笔力遒劲,挥洒自如,坚毅厚重。东坡于仕途中虽几度沉浮飘摇,然字里行间仍表现得宽容达观。小住了二日后,苏轼又踏上行程,挥袖南下去了。
此时的苏轼笔墨更为老健,结字极紧,意态闲雅,奇正得宜,豪宕中寓妍秀。集中反映了苏轼书法"结体短肥"的特点。
明张孝思云:“此二赋经营下笔,结构严整,郁屈瑰丽之气,回翔顿挫之姿,真如狮蹲虎踞。”
王世贞云:“此不惟以古雅胜,且姿态百出,而结构谨密,无一笔失操纵,当是眉山最上乘。观者毋以墨猪迹之可也。”
乾隆曾评:“精气盘郁豪楮间,首尾丽富,信东坡书中所不多觏。”此两帖清初为安岐所藏,乾隆时入清内府,刻入《三希堂法帖》。
溥仪逊位,被辗转藏入长春伪帝宫,1945年散失民间。1982年12月上旬发现并入藏吉林省博物馆。此卷前隔水、引首在散失时被人撕掉,造成残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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